惯性
阿犬今天在学校被同学打了。
他浑身脏兮兮的，脸上还有一个鞋印子，像胎记。书包的肩带也断了一根，他是抱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回家的。他想把装满书的书包扔了，可那是他老爹给他买的，上面还有一只奥特曼呢。
爷爷不在家，估计又去打牌了。阿犬到茶馆里去，茶馆里烟雾缭绕，爷爷果然在打牌。
阿犬：爷爷我不想上学了！
爷爷打出了一张二筒：又被人打了?
阿犬：我不想上学了!
爷爷：去树上冷静一下。幺鸡碰！
阿犬回家，爬上院子里那棵高大茂盛的桂圆树，坐在树叉上，他果然冷静了许多，几乎昏昏欲睡。
一直到天黑，爷爷拎着一袋凉拌菜回来，在树下叫他吃饭。
拈了一根凉拌萝卜条，放进嘴里还没嚼，阿犬便仰起脖子喝了一大碗稀饭。等稀饭咽下去后，最后他才动牙嚼萝卜条，脆声盈腔。
爷爷吃一颗花生米：再喝一碗。
阿犬抹嘴：爷爷，我不想上学了。
爷爷：如果可以退学费就不上了。不可以退学费就先忍一忍
阿犬：好！
于是阿犬就又读了一学期。
吃完饭，夜晚，爷爷搬了竹椅，拿着蒲扇坐在院坝里纳凉。
阿犬坐在树上，树上蚊子多，阿犬不怕，两杆细腿晃荡。
一列火车从门口驶过，大地战栗，野草倾倒，绿莹莹的萤火虫像失重露珠一颗颗飞在空中。
桂圆树的叶子哗啦啦响，爷爷在下面问：“被打的时候，你还手没？”
阿犬说：“没有。”
火车轰鸣，爷爷没听清：“安？”
火车终于过去，铁轨趴在地上。阿犬笑着说：“没有。”
“没有就好。”爷爷抒气，“谁打你，你都不能还手，你有两条腿，跑。”
阿犬知道，父亲就是和人打架，还了手才进的监狱。
爷爷：“我先去睡了。你记得把椅子拿进屋去。”
“嗯。”
星星出来，一颗一颗。
阿犬坐在树上，看见爷爷踩着梯子，从房梁上取下一个铁盒子，盒子里有一坨蓝色的塑料袋，里面装着纸币和存折，爷爷拿出来了眯着眼睛看一眼，又看一眼，再看一眼，最后心满意足地放回去。
当爷爷准备下来时，一脚踩滑，就摔死了。
与此同时，阿犬坐在桂圆树上，才数了不到两百颗星星。
爷爷死了，阿犬谁也没告诉。
爷爷被他埋在桂圆树下。深夜的掘地，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一盏白炽灯。
阿犬第二天去上学，又被人揍了。他跑去茶馆找爷爷倾诉，可茶馆里的阿公们说:
“你爷爷今天没来。”
阿犬自己做饭填肚子。
他端着碗，爬上树，一边吃一边流泪。火车比平时晚点。风吹着叶子在他耳边拂动，他的手在颤动，这时，他听见爷爷说:
“把碗给我摔坏了，看我揍不揍你！”
阿犬连忙下树，乖乖回屋里坐在桌前独食。
当他吃完后，他想起爷爷昨晚叫他收椅子的叮嘱。
夜风在原野里东奔西走，火车驶过。
阿犬看见，那把椅子在院子里摇摇晃晃，彷佛爷爷还坐在上面。
【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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